从学员的过往经历中挑毛病进行批评
——“你太自私”“你冷漠”“你自以为是”……
在这个阶段,有学员会感觉心脏不舒服,喘不上气,有学员中途呕吐。
这些回忆一直藏在薛影心里。直到最近看到北京32岁的女投资人魏萌参加LEGACY课程中晕倒,之后抢救无效去世的新闻,他又想起2016至2017年,
曾经在北京做过类似课程的导师。
“教练技术”课程的培训套路可以演变出许多形态。面对企业高管和工厂老板,培训机构着重培养学员“领袖力”和企业管理;
面对青少年,它变成五天四夜的夏令营、“青少年领袖班”“唤醒天才领袖训练营”。
在与“精神传销”“教练技术”相关的网络视频下,许多网友评论,曾经在青少年时期参与过这类课程。
15岁的胡鼎曾经参与过一个叫“青少年领袖培训班”的课程,带来的痛苦影响至今。
课程开设于2019年7月,五天四夜的课程价值上万元,上课地点在一家酒店,曾经上过课程的老学员,在夏令营中
担
任
助教
。
胡鼎的父母听说,
其他孩子上课后“突然开窍了”,成绩年级前十,特意让胡鼎从佛山赶去广州上课 。
在课上,胡鼎必须反反复复大喊一句口号,
“我要做一个负责任的领袖!”
酒店的会议室重复回响这句口号。
课程还设有游戏环节,经常持续到晚上10点多,有时到深夜12点才结束。
胡鼎回忆,每个学员需要分享自己的错误,6人一组,互相批评。他分享自己经常和父母吵架,
组员在老学员的带领下,围着他骂“虚伪”“不孝”“不负责任”,直到把他骂哭。
老师和老学员是课堂的绝对权威。
他们要求所有学生站在椅子上,跟着老师的口令左转右转。
第一次转错,惩罚学生跪在椅子上;第二次犯错,学生得从椅子上下来,站在地面;第三次犯错,老学员会把人拖出会议室,在门外等游戏结束。
老师说,老学员就是“你们的父母”,每一次犯错会让父母受伤,不能做错事。胡鼎回忆,
“整个过程很有负罪感,半数人被硬拽到门外。”
这门课程结束至今两年,他变得胆怯,总害怕做错事。
每次帮父母买饭,或帮同学买奶茶,他害怕买错了,总要打电话给对方,一遍一遍确认。他也想改掉,变得更相信自己,但是“很难”。
但他没有把对“青少年领袖班”的真实看法告诉父母,因为父母信任这类课程,
如果说出真相,可能会引发更多的争吵。
沈澄总结,青少年学员的家长大多被这类课程的宣传话术迷惑,才会为青少年报班,许多青少年很难察觉这类课程的问题,即使发现,也很难反对家长的决定。
开课前,胡鼎收到培训机构寄来的“爱之信”。受访者供图
许多学员和家属回忆,在培训的第一阶段,学员有了明显积极的变化,
但很快,情况由好转坏。
林晴和老公一起在深圳开了一家灯具公司,老公是理工科专业出身,夫妻俩一起打拼,在深圳买房安家。
林晴回忆,老公原先不干家务活儿,上了第一阶段培训课程后,回家帮林晴洗衣服、写情书、叠衣服,凌晨3点在家拖地。
但到了第二阶段,上课时,
老公被人按在地上殴打,衣服的领子被撕烂。
林晴发现,老公变得异常亢奋,萌生了赚快钱的想法,计划把只有10个员工的公司上市,要求所有家人全听他的话。
儿子李程也发现,父亲能迅速进入亢奋状态,脾气易怒暴躁。
遇到家人赖床,李程父亲直接扇巴掌。
李程多次劝父亲别上课,父亲用“逆子”“傲慢”形容李程,拒绝提供李程上大学的生活费,还用铁棍打李程的头。
为了阻拦老公上课,林晴删除老公手机里导师和同学的微信。老公认定林晴不给自家男人面子,双方对抗最激烈时,老公关上厨房门,拿起菜刀威胁林晴。
还有人在劝说家人离开培训班的过程中,自己被“感召”。
北京一个理工科硕士生,因为女友上课,一度报警要求处理培训机构,后来女友为他垫付学费,他去试听了几节课,也跟着陷进去。
此类课程就像一颗包裹着巧克力糖衣的毒药,正常人明知毒药会选择不吃,但当有人拍着胸脯说,只舔掉巧克力糖衣,绝不中毒,
这种人要么认知出了问题,要么就是卖毒药的销售人员。
经常有人会问为什么不严厉打击此类培训呢?其实相关部门一直在努力,但监管“教练技术”课程存在一定的困难。
“教练技术”课程没有神化首要分子,
组织化程度松散,也没有明显传播迷信邪说的证据,不满足刑法第三百条对“邪教组织”的定义。
而且,学员上课前需要上交手机,签订协议不允许公开课程内容,执法机关难以掌握课程内容。
界定这类培训机构为传销组织,也是个难题。
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传销法》,成功发展“新人”后,组织会给“老人”提供包括物质奖励等报酬,“新人”加入组织也要缴纳费用,“新人”和“老人”会形成上下线关系。
但在“教练技术”课程里,
老学员“感召”新学员没有报酬,
学员“觉得干这些事比得到多少钱都值得、都快乐”,缴费属于“培训费”,新老学员不构成上下级关系。
有10年参与式培训经验的心理咨询师认为,
良性的心理课程不会对参与者有个人评判、指责、攻击的行为,会保护参与者,
如果参与者出现了不良的情绪,一定要及时拒绝,求助并离开。